作者:佚名
主角:苏了了,爷爷,二伯母,大伯
分类:短故事
2024-11-01 13:02
第1章 第 1 章节
1
今天是我死后的第七天。
也就是我的头七。
青烟袅袅中,亲戚们表面悲戚,实则目露贪婪的嘴脸,清晰映入我眼帘。
视线转动,我意料之外对上了一双独属于小孩子的,惊恐的眼睛。
霎时间,恶趣味骤然涌现。
我身体浮在半空一动不动,脖子瞬间伸长两米多,笑得鬼气横生跟那孩子来了个贴脸杀。
下一秒。
「哇!!!」
刚因为胡闹撞翻了我遗照的熊孩子,哭着扑进了他奶奶也就是我二伯母怀里。
熊孩子嗓子都要哭哑了,小脸涨得通红,好像随时要哭断气似的,二伯母抱着孩子更是急得满头大汗。
啼哭声,哄劝声。
还有那七嘴八舌的争吵声。
「哭哭哭!可真够他妈晦气的!」
「这孩子谁家的?能不能管了?管不了赶紧他妈的拎出去,吵死了!」
「诶你怎么说话呢!我孙子那是让这丧门星给吓着了!」
让我那看上去本就潦草的灵堂,更显乌烟瘴气。
好在,这是最后一天了。
我坐在灵堂正中央摆着的棺材上,翘着二郎腿欣赏眼前这群跳梁小丑的上演的闹剧。
从出生起,我就没见过爸妈。
听爷爷说,当年我出生的时候,我爸因为急着回来看我,结果路上出了意外,被一辆大货车把身子碾成了两截。
而我妈,由于刚生产完身体还虚弱,知道这事儿后,连三天都没撑过去,就跟着我爸去了。
就这样,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。
这些亲戚我也都熟,大部分人见了我都没个好脸色,他们口口声声说,是我命太硬刚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爸妈。
当然,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们几次,他们的背后议论我的那些话,对我来说也实在不痛不痒。
直到一年前爷爷因病去世。
这些平时连面都不露,根本不管我们爷孙俩死活的亲戚。
居然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,理所应当叫嚣着,让我把爷爷留下来的那辆灵车,交给他们处理。
「个赔钱货,干什么不好非要开灵车,也不嫌晦气!」
「苏了了,赶紧把车钥匙交给我们,你充其量就是老爷子的孙女儿,别想着独吞老爷子的东西!」
「我可警告你啊,别他妈给脸不要脸!再不把钥匙交出来,当心我弄死你!」
以往对我避之如蛇蝎的亲戚,一股脑涌上来,面目可憎地恫吓我、逼迫我。
可他们没人知道。
当初爷爷把灵车钥匙交到我手上时。
已经清清楚楚告诉过我。
那辆灵车,不仅横跨阴阳两界,还连着我们全家的生死线,还摆着所有人的牌位。
但凡有人妄图染指——
轻则家破人亡。
重则,死无全尸。
2
头七刚过,亲戚们就把我房间翻了个底儿朝天。
「找着没?」
不断有人交头接耳的问着。
但整整三个小时过去,别说钥匙,他们连根毛都没有找到。
「这丧门星,到底把东西藏哪儿去了!」
脾气最爆的大伯破口大骂。
所有人都累个够呛,看在马上要到中午,于是决定暂且偃旗息鼓,先把午饭给吃了。
真遗憾,二伯母今天没带她孙子来,让我少了太多乐子。
眼见众人要走,我挑了其中一个阳气最弱的,攀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男人揉了揉脖子,没觉出什么不对劲,落后几步跟着大部队乌央乌央出去吃饭。
算不得宽敞的小饭馆。
被成群结队来的亲戚坐了个满满当当。
饭菜很快端了上来。
喝了几杯酒,算是这群人领头羊的大伯,端着杯子开了口。
「咱们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家人,我也就不说那虚的了,当年老三活着的时候,老爷子就最偏心他,口口声声说着要把灵车留给老三,可惜老三被那个扫把星给克死了,谁承想,没了老三,老爷子又瞧上老三那扫把星闺女,人都闭眼了还不忘把东西留给那丫头片子。」
说着,他睁了睁被酒气熏得有些红的眼睛,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脸上扫过。
定了定神才又继续道:「老天开眼,那扫把星现在把自己也克死了,那辆灵车之前咱们怎么商议的,现在还怎么干,等钥匙找着了,立马找人把那晦气车卖了,钱咱们就按户头平分,这大家伙儿没意见吧?」
「我这个人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,到时候如果有谁反悔要闹事儿,可别怪我这个当大哥的翻脸不认人。」
他这句话含着几分狠劲儿出口,在场哪个还敢有异议?
坐着的人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然后接二连三地点了头。
唯有被我骑在脖子上的男人,还在一个劲儿的揉着他发冷发硬的后脖颈。
大伯满意地笑笑,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。
「成,那咱们赶紧吃饭,吃了饭继续回去找,我就不信了,那扫把星能把钥匙也带进棺材里头!」
说完,大伯狼吞虎咽吃起饭来。
一时间,小饭馆里只剩下了吞咽声。
确认他们再没什么商量的事情,我离开男人的脖子。
刹那。
我的魂魄被扯回了我和爷爷那间破屋棚。
漂浮在空空荡荡的灵堂上,我看向自己那张面无表情,甚至神色有些阴沉的遗照。
就在这个时候。
一团漆黑浓雾凝聚灵堂,一道身影隐匿其中。
灵堂中霎时狂风大作,蜡烛上的火苗疯狂抖动,像是随时都会熄灭。
突然。
黑雾中蹿出一条乌黑铁链,直朝我所在的方向袭来。
与此同时,一声厉喝响起。
「大胆小鬼,缘何无故滞留人间,来!」
3
鬼气直逼门面,我当即大喊!
「八爷且慢!」
铁链应声陡然刹车,黑雾散去,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。
对方那双死鱼眼,盯着我打量许久,皱着眉开口:「苏了了?」
听到他喊出我的名字,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。
当初。
爷爷死后我才知道。
原来,接手灵车后我就会自动代替他,成为新一任生无常。
这生无常,顾名思义就是替阴间半差。
虽然口头协定「事讫放还」,可真等你一只脚踏进去了,那究竟什么时候才算「事讫」就由不得自己了。
就像爷爷那样,十七八岁时跟阴间签了字,结果到死也没能被「放还」。
又因着一旦当了生无常,那全家老小性命就都系于一人身。
未免在他死后,苏家上上下下都得给他陪葬,爷爷就连哄带骗的,把钥匙交到了我手上。
想起他前些年对爸爸所谓的偏爱,以及爸爸死后一意孤行把我带在身边。
这哪儿是偏心?
分明就是要让我们父女俩,糊里糊涂去当托着苏家的冤大头罢了。
可惜我当初不明就里,还感动于爷爷临死前都不忘照拂我,感激涕零地接下了钥匙。
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继承了爷爷的生无常身份。
而那辆灵车。
正是我平时用来运送魂魄,前往地府的载具。
亏得我和黑无常还算是熟人。
虽然费了些口舌,但好歹还是说服他宽限了我几天时间,但他走前还是留下了一句话。
「即为生无常,死后更当立刻前往地府。」
「苏了了,你的时间不多了。」
我呼出口气。
不多就不多,反正之后的事情,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。
裹着黑雾的黑无常刚离开。
吃完中饭的亲戚们,浩浩荡荡回来了。
4
瞥了眼我的遗照。
大伯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。
「丧门星,死了还不消停!」
我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棺材上,看着那十几二十个人在这不足五十平的屋棚里。
急赤白脸地寻找那把车钥匙。
最终,我点兵点将,点到了刚被我骑过脖子的二堂哥。
「行吧,就你了!」
话音落下,我朝二堂哥所在的方向吹了口气。
随即,他脚边「当啷」一声轻响,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「什么东西?」
大伯猛地回头看向二堂哥。
二堂哥愣了愣,然后迟缓的低头看去,紧接着,瞪大了眼睛。
「钥钥钥…车钥匙!」
二堂哥立马捡起钥匙,往高处一举。
看清钥匙的瞬间,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他们目光中贪婪避险,全部死死盯住那把钥匙。
「啧啧啧,真是精彩啊。」
我浮在半空,忍不住念了一句。
可惜,没那个熊孩子在,都没人能听到的声音。
我看到大伯缓缓直起一直弯着的腰,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狰狞,他抬脚走到二堂哥面前,冲人伸出了手。
「钥匙。」
尽管他极尽压抑,我还是从中窥见了几分急切和焦灼。
二堂哥怔怔看向大伯,却没第一时间交出钥匙,而是下意识看了眼他爸,也就是我二伯。
大伯的视线,也随之跟了过去。
目光又沉又黑,叫人看了就忍不住会心下骇然。
当年我就听爷爷念叨过。
大伯打小就爱逞凶斗狠,无论对自家兄弟还是外人,只要不遂他心意的,他统统用拳头解决。
过去几十年没少因为这个进局子。
可惜他好了伤疤忘了疼,永远记不住教训,经常头天放出来,转天就又因为打架闹事被抓紧去。
也就是近两年,脾气才渐渐好了些,不再动不动就跟人挥拳头了。
变成焦点的二伯不知是不是想到当年挨得那些打,身子猛地一抖,紧接着大喊。
「看我干嘛啊!还不赶紧把钥匙给你大伯?!」
5
车钥匙,终于到了大伯手中。
他死死捏着那把钥匙,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过于用力显露出来。
我拖着下巴,饶有兴致地看着他。
啊,好期待啊。
反正也没人看到我,我捻了捻手指,一缕黑气从我指尖溢出,转瞬没入了大伯的身体。
接下来。
就看大伯是不是真愿意,真把这块到手的肥肉,跟其他人平分了。
他可千万,不能让我失望啊。
「大哥。」
眼睁睁看着钥匙到了大伯手中,二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:「买家我一早就联系好了,咱们是现在过去,还是——」
不等二伯把话说完,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「一个唾沫一个钉」的大伯。
直接口气凶狠的呵止了自家二弟。
「急什么,反正这钥匙已经在咱们手里了,接下来肯定是要货比三家,看谁家给的钱更多。」
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,好像此时被他握在手里的不是什么车钥匙。
而是什么对他有些致命吸引力的无价之宝。
「大哥?」
二伯愣了下,显然不明白大伯这是怎么了。
大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,揣起车钥匙就急匆匆离开了。
被他丢在屋棚的大伯母和大堂哥,面对其它亲戚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嘲讽,满脸难堪地低下了头。
满屋尴尬。
我对这些人的心怀鬼胎没什么兴趣。
转了一圈,就寻着味儿跟上了早一步离开的大伯。
不是我鼻子灵。
实在是我这位所谓的大伯,真的太臭了。
就那种。
在世时作恶多端的将死之人,临死前一定会散发出来的那种尸臭味。
6
果然,没费多大劲。
我就在他那辆怕是早已经该报废的小轿车里面。
找到了正抱着要是神神叨叨的大伯。
绕着车飘了一圈,最后,为了听清他在说什么,我捏着鼻子钻进了车里。
「老不死的!说什么这车钥匙只有老三家的能拿,不然要出大问题,狗屁!老子现在拿到了,不也好好的?就是你个老不死的偏心眼,大的死了还要顾小的,结果怎么着?都死了吧?哈哈哈哈哈哈!活该!老子早说那丫头片子就是个扫把星,个老不死的还不信,这下好了吧?自己都被克死了!活该!真他妈活该!」
我坐在副驾驶,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而癫狂。
不过才说了几句话,就有口水沿着嘴巴流了出来。
大伯眼神偏执地盯住那枚小小的钥匙,继续道。
「老三啊老三,老子说什么来着?你就没那个命!还有你那个臭娘们儿!死得好啊死得好!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该得的,这都是老子该得的!」
再不愿看他的丑态,转身飘出了车厢,留他独自在车里发疯。
不过……
飘出去一段距离,我忽的又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话。
难道当年我爸妈的死,都跟大伯有关?
可爷爷分明说过。
当年是因为灵车出了意外,我爸妈才会接连死去,真相究竟是什么?
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。
大伯母和大堂哥像丧家之犬似的过来了。
母子俩脸色都阴沉得厉害,尤其是大伯母,两只鼻孔呼扇着,一副几乎被气炸的样子。
她一向刻薄,又牙尖嘴利,从没在亲戚中吃过亏。
今天这一遭,实是把她这些年抢来的脸面,全都扔到地上不止,还附带着跺了两脚。
大伯母胸口起起伏伏,在车门前站了不到半秒,而后猛地拉开车门骂道。
「你跟上鬼了?好端端的跑什么?你是没瞧见老二家的,还有你那个妹妹当时怎么看我的,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丧货,一天天的,真是给她们脸了,居然还敢笑话老娘掉钱眼儿里了!」
「老娘嫁给你几十年了,就没受过今天这种闲气!你给我把话说清楚,你刚刚到底——」
「闭嘴!」
大伯突然一声吼,打断了大伯父喋喋不休的怒骂。
大堂哥原本还在旁边煽风点火,见状也缩起脖子不敢再开口了。
夫妻俩车里车外,互不相让的怒瞪彼此。
过了几秒,回过神来的大伯母再次火力全开。
「苏建岭,你他妈长脾气了啊!都敢这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了?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个废物!一天到晚不知道挣钱就知道出去赌!这些年你赌钱欠下的债,要是没我家给你还,你早被被那些追债的弄死了!怎么?不就拿了把破钥匙?那破车能值几个钱?」
大伯母刺耳的怒骂声中,大伯把钥匙往兜里一揣,开门下车铁青着一张脸朝大伯母走了过去。
他没给大伯母发泄完的机会,直接一耳光甩在了大伯母脸上。
「啪」的一响。
声音清脆极了。
7
我赶紧往近飘了飘,生怕错过他们狗咬狗的戏码。
大伯母被大伯一巴掌扇到地上,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总算反应过来,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。
不顾那半张又红又肿的脸,疯了似的扑倒大伯身上,哭嚎着撕扯了起来。
「你打我!苏建岭你个没良心的!你居然敢到我!我跟你拼了!」
讲真。
但凡我现在不是个鬼魂儿,我高低得给大伯母鼓鼓掌。
「你他妈疯了吗?撒手!赶紧他妈的给老子撒手!不然老子打死你!」
大伯怒吼。
眼见自家爹妈当街互殴,躲在车里的大堂哥没法子。
只能又认命的从车上下来,拼命想把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夫妻俩分开。
「爸,妈,你们冷静点!别打了!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啊!」
爹妈都打起来了,还只担心会不会被人看笑话。
不愧是你啊,大孝子。
奈何大堂哥打小体弱多病,尽管使了半天劲,可除了让自己摔了个跟头,什么都没能做到。
我就飘在半空,冷眼旁观者这出啼笑皆非的闹剧。
直到有看不过眼的路人报了警。
警察过来把他们带走,才兴趣缺缺回了屋棚。
讲真。
要是每天都能看上这么一出好戏。
就算黑无常真拿勾魂索把我带走了,我都没二话!
8
回到屋棚的时候。
十几分钟前还算整齐的屋子,已经变得一片狼藉。
看来是大伯疑似独吞灵车的事情,到底还是激怒了其他人。
瞧这折腾劲儿。
跟蚂蟥过境似的。
可惜,我现在已经是个鬼魂,再无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。
混乱的一天结束了。
夜里,随着阵阵悚然的鬼哭。
屋棚被十几只鬼围了起来。
我知道,他们是按着之前的规矩,来排队等上车的新鬼。
「别等了。」
我沧桑开口,吸引了其中几只的注意力。
「咱们这趟阴间巴士的钥匙,被一个活人给抢走了,这几天怕是都上不了车。」
新死的鬼向来迟钝,用了十来分钟才理解了我的意思。
随之而来的。
就是不能尽早前往阴间的怒火。
「谁…」
其中一个死相惨烈的,慢吞吞用他那走风漏气的嘴挤出一个字。
我笑了笑,做出有心无力的模样,哄骗这些笨鬼,将大伯的住址告诉了他们。
夜半时分。
大伯家依然灯火通明。
尽管隔着玻璃,我也还是将里面的争吵声听了个清清楚楚。
前脚拿到灵车钥匙,后脚就进了派出所。
大伯的怒火可想而知。
但比起他,挨了巴掌的大伯母怒火显然更胜一筹。
「苏建岭!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,你还想不想过了!」
穿着睡意的大伯母,披头散发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丈夫。
她眼眶通红,眼皮肿胀,显然是刚哭过的模样。
大伯还穿着白天的那件外套,他死死握着那枚钥匙,目光痴迷表情扭曲。
仿佛面前的女人,根本不是与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,而是觊觎他怀中宝物的窃贼。
看到他这副模样,大伯母显然更来气了。
「好你个苏建岭!我任劳任怨跟了你大半辈子,临了临了,你居然还防贼似的防着我,行,这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了了!你就抱着你那车钥匙一个人过去吧!」
大伯母忍无可忍吼了一声,扭头进了卧室,房门摔得震天响。
9
外头的鬼可不管他们的家务事。
既然找着让他们下不了阴间的罪魁祸首,立马争先恐后涌入了大伯家。
霎时间。
整个房子阴风大作,鬼气弥漫。
锃亮的水晶吊灯,忽明忽灭,在阴风中「吱呀吱呀」地摇摆起来。
桌上的水杯、柜子里的碗盘,相继在地上摔了个粉碎。
就连头顶的灯泡。
都在几番挣扎后,「砰」一声,炸成了齑粉。
「啊啊啊!」
大伯母尖叫着从卧室狂奔而出。
我清楚地看到,在她身后缀着一串鬼魂,他们咆哮着,怒吼着,从他们体内散发的墨黑怨气,一点点将大伯母淹没其中。
至于大伯,尽管吓到抖如筛糠,龟缩着躲进了角落,却依然紧握着钥匙,口中甚至还念念有词。
「我的,我的钥匙,这是我的,谁都不能抢走……」
屋子里所有的鬼魂,刹那间朝着他一拥而上。
乌央乌央的,将他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有鬼魂伸出手,试图将钥匙抢回来,但即便几乎被吓到肝胆俱裂,大伯还是没能放手。
「不,不!这是我的钥匙!我的!」
他大喊着,握着钥匙的手紧握成拳背到身后,另一只手则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。
可惜,这些鬼魂道行还是太浅,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吓唬吓唬人。
我好整以暇飘在窗外看了几分钟,终于觉得无趣,抬手敲了敲玻璃。
「当当。」
一时间,满屋子人鬼齐齐朝窗户看来。
大伯夫妻俩自然看不到我,但受够惊吓的大伯母,还是两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。
第2章 第 2 章节
见状,我不由生出几分坏心眼,一张脸凑到玻璃前,让自己那张满是死气的脸,在夜色中忽隐忽现。
下一秒。
我看到大伯瞳孔皱缩,他张大了嘴,最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鸡。
除了「嗬…嗬…」粗喘,其它的话一概说不出来。
「大伯……」
我轻轻推开窗子,从窗外飘了进来。
大伯猛地倒吸一口亮起,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向我:「苏苏苏苏苏了了…」
我飘到他距离他咫尺的位置停下,戚戚怨怨将他望住,眼中淌下了两行血泪。
顺道抬起像是布满蛛网,泛着青灰鬼气的手,朝他伸了过去。
「把我的钥匙,还给我……」
10
「啊啊啊啊啊!!!」
抱头惨叫了足足十几秒。
到底上了年纪的大伯,也彻底昏死了过去。
我绕着他飘了一圈,眼见他四肢还止不住弹动,嘴巴里也溢出白沫,才嫌恶地往远处飘了飘。
或许是我给他加的那点儿执念威力过大。
尽管已经昏死,大伯攥着钥匙的那只手,仍旧没有丁点放松。
拿不到钥匙,一屋子笨鬼又齐刷刷看向了我。
「放心,如果头七之后你们还没前往阴间,到时候自然会有阴差来领你们。」
听着我这话,笨鬼们才松了口气,身上刚聚拢起来的怨气,也顿时消散了个七七八八。
笨鬼们三五成群地离开了。
我则留在了大伯家。
思来想去,我还是觉得应该再给他们找点儿乐子才行。
我先后凑近大伯大伯母的脸,端详几秒他们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的脸。
满意一笑,朝着他们轻轻吹了口气。
接下来。
我就只管等着看好戏了。
做完坏事,我正准备离开,结果刚一扭头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,出现在窗外的黑无常。
「苏了了。」
他语气阴鸷,警告意味浓厚。
我撇撇嘴,完全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害怕,径直飘到了黑无常身边。
「八爷,先前你跟七爷不都问过我,为什么年纪轻轻要做生无常?现在你还想知道吗?」
被我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的黑无常,用他那双几乎没有瞳仁的眼睛盯住了我。
看着他那双诡异瞳孔中,难得流露的疑惑。
我笑笑,径直越过他从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。
寒冬腊月的季节。
汹涌寒风从窗口一股脑涌入,屋子里残存的热气被彻底吹散,冷得好像冰柜一样。
我驻足回头看了眼。
大伯夫妻俩还直挺挺趴在地上,算了,反正吹一晚冷风也死不了人。
11
屋棚的灵堂内。
我给自己上了炷香,盯着照片中那个,瘦骨伶仃的自己。
整张脸窄得吓人,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大,比例失衡似的嵌在上头,尽管只是照片,也能看得出那双眼中的死气沉沉。
我也看过爸妈的照片,作为两人唯一孩子的我,似乎长得谁都不像。
先前,大伯母也评价过我的长相。
她说像我这种面瘦唇薄的模样,就是天生地养的刻薄人。
我当然不信她的说辞,毕竟提起刻薄,我自认还远不如她功力深厚。
「记得我10岁那年,爷爷生了场病,大伯他们借口是我命硬克到了爷爷,不顾爷爷反对就把他带走了。」
想起当年种种,就算成了鬼,我也至今还是心有余悸。
大伯那双手像铁钳似的,牢牢抓着我细仃仃的胳膊,我几乎哭哑了嗓子。
却仍旧没有拦住,他们将爷爷带走的脚步。
对于当年只有10岁的我,只剩我一个的屋棚真的太大了。
「爷爷被带走后,屋棚成了我那些哥哥姐姐们最爱来的地方。」我苦笑了声:「从小看不上我的三个堂姐,爷爷在时她们都会逮着机会就对我拳打脚踢,更别提当时这里只剩我一个人,她们光明正大带了跟她们要好的同学过来,围着我站成个圈,好像做游戏似的挨个儿扇我耳光,只为了比谁的力气最大。」
「要不是怕真闹到爷爷跟前,怕是我耳朵都要被她们打聋了。」
说到这里,我偏头看了眼黑无常,见他拧起眉心,扯了扯嘴角继续说了下。
「对了,还有我姑姑的女儿,我那个表姐,她最爱像使唤下人那样使唤我,但凡我有哪里做的不能让她称心如意,就又是一阵拳打脚踢,她只比我大一岁,但却是心眼最坏的那个,只是由于不满足我只被她欺负,居然就鼓动了其它同学霸凌我。」
「哦,她还喜欢把布条蒙上我的眼,让我像瞎子一样自己摸索着回家,我每摔一次,都能听到她刺耳的大笑。」
「这样的人,死后自会进入响应地狱接受惩罚。」
黑无常干巴巴道。
我耸耸肩:「这我当然知道,但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。」
旁边的男人沉沉看了眼我,不说话了。
我继续道:「就这样,我磕磕绊绊上了初中。」
初中……
我仰头望向窗外的夜空,夜幕上追着点点繁星,它们散发着璀璨光芒,引人向往却又触不可及。
初中三年。
是我短命的二十多年中,最让我不堪回首的岁月。
「我有两个堂哥,他们都比我大些,尤其是大堂哥,比我大了将近十岁,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大学都毕业了。」
12
闷热的夏天。
粘腻的触碰。
令人作呕的亲近。
直到现在,仍旧像梦魇般如影随形。
「八爷,如果换做是你,你能原谅他们吗?」
我转向黑无常,直直望向他。
黑无常好半天没说话,也是,他早死了不知几百年,早就成了个无情的抓鬼机器。
我怎么还能奢望,他能够与我感同身受?
但忽然,一道粗哑的声音,打破了逼仄的满室寂静。
「不能。」
音量不高,对我来说却宛如惊雷。
我倏地瞪大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黑无常还是往常那样,只泄露出了很少许的丁点怒意。
但这就够了。
我笑出声来,能让堂堂黑无常替我生一次气,我这生无常当得也算是够本了。
「八爷,那些人马上就要被我害死了,我下一世该不会堕入畜生道吧?」
到底也做了几年无常。
我也曾载着生前是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鬼魂去往阴间。
除了个别实在情有可原的,大部分杀人犯都会被罚如畜生道。
黑无常又沉默了会儿,而后慢吞吞道:「不会。」
我有些意外看向他。
「那就借八爷吉言了。」
虽然觉得他这话就是在安慰我,但也无所谓了。
只要能拉着这些人一起死,别说堕入畜生道,就算让我立刻灰飞烟灭,我但凡眨下眼都算我输。
黑无常可能也听出来我不信他,于是又说:「在世时做生无常的人,死后大多都会成为阴差,所以你短时间内不会有投胎的机会。」
我:「……」
行吧,差点儿忘了我还身负重任呢。
13
吹了一夜冷风的大伯夫妻俩。
第二天早早就来了屋棚。
尤其是大伯,他虽然还死把着钥匙,但却第一次胆战心惊又真心实意给我上了一炷香。
「了了啊,过去这些年是我这个当大伯的没做好,但现在你都死了,就别好好去投胎,别再回来了。」
大伯念叨着。
我冷笑一声,熄灭了他手中的线香。
一瞬间,我看到大伯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,生生裂开了一条缝。
他像被烫到似的,立刻扔掉了手中的香,喘着粗气恐吓我:「苏了了!别以为老子这是怕了你,要是你再敢回来,信不信老子找人来收拾你!」
我坐在棺材上,看着他像没头苍蝇似的,朝着四面八法大吼大叫。
「好了,」大伯母扯了扯他的袖子,全没了昨天的嚣张气焰:「别说这些胡话,当心又惹恼了那丧门星。」
大伯不屑狞笑道:「当年我能弄死老三和那个臭娘们儿,现在就也能弄死她这个丫头片子!我倒要看看死人是不是真比活人厉害!」
什么?!
我瞬间窜到半空,惊诧瞪向大伯。
他刚刚说什么?
是他害死了我爸妈?
「别胡咧咧!」大伯母是真被昨晚的事情吓到了,一听大伯这么说立马尖叫出声:「当年的事情明明就是老二和老四的主意,就算那丧门星要回来报仇,也该去找他们两个!」
「老二和老四?」
大伯不屑道:「老二怂,老四蠢,他们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,等动真格儿了跑得比兔子都快,他们算个球!」
眼见大伯到了这个时候还振振有词,大伯母简直都要被他气死了,却又拦不住跟魔怔了似的大伯,只能干着急。
懒得再听他们夫妻俩的掰扯。
我扭头看向不远处,爷爷那张挂在墙上的遗照。
既然他当年信誓旦旦告诉我,爸妈死是因为灵车出了意外。
那想必,他对于大伯二伯的所作所为应该是知情的。
可他居然到死,都不愿意把实话告诉我!
甚至还把我也骗上了生无常这条路,为的,就是保佑他另外两个儿子,以及那两大家子所有人的安危!
真是可笑至极!
想起这些年我的遭遇,还有每次通过看照片来一解思念。
我就忍不住怒从心中起。
「啊!!!」
尖利的鬼啸冲天而起。
窄小的屋棚中,登时阴风大作。
狂风中,我的棺材隆隆作响,爷爷挂在墙上的照片也被风卷着左摇右摆。
最终,「啪」一声掉在了地上,相框霎时摔了个四分五裂。
大伯和大伯母见状想逃,我挥挥手,两片薄薄木板门「砰」地关上,将他们两个锁在里面。
我显露鬼相,逼近两人面前,尖啸。
「钥匙!把钥匙给我!」
事已至此,我彻底作废了之前的所有计划。
我要让这些人。
全都死无葬身之地!
14
我收回塞进大伯体内的执念,他瞬间恢复清醒,哆哆嗦嗦将车钥匙交了出来。
「给其他人打电话,把他们全都叫来!」
我攥住车钥匙:「记住,一个都不能少,否则……」
手指一捻。
这两人脑海中立时浮现一段画面。
是我提前叫他们看的,他们死后将会接受的惩罚。
烈火炙烤,鹰犬啃咬。
上滚刀山,下淌油锅。
更有拔舌、挖眼、剁四肢。
每一样,都能保证他们身临其境。
「啊啊啊啊!别、别!放过我,放过我吧!」
大伯母第一个受不住,才看到拔舌地狱,就已经扛不住痛哭流涕地求饶起来。
她眼前笼着层黑雾,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「砰砰砰」磕头,即便额前血肉模糊都没有停下来。
「太疼了!真的太疼了!了了,放过大伯母吧!求求你啊啊啊啊!」
撕心裂肺的惨叫,萦绕在这小小的屋棚之中。
「立刻,打电话!」
多看他们一眼都嫌恶心,话音刚落,我就飘了出去。
不是都吵着闹着想要灵车吗?
那就成全他们。
15
钥匙在手。
不用我去找,灵车很快晃晃悠悠出现在了我视线范围内。
要说这辆灵车,在贪财的人眼中。
完全就是个金疙瘩,通体金光简直闪瞎人眼。
无怪那些人都争着抢着想要。
可他们并不知晓。
这辆灵车,根本就是用金箔纸折成的。
苏家上下十几口人的生辰八字和命格,也早都印在了那金箔纸上。
是真·车在人在,车毁人亡。
当初为着这群人,爷爷不惜满下爸妈的真正死因,不惜骗我做了生无常。
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泉下有知。
会不会因为当年的所作所为而后悔。
灵车摇摇晃晃停在我面前,下一瞬,昨晚那些孤魂野鬼全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。
争先恐后地就要往车上挤。
「等等。」
我叫停了他们的动作,在所有鬼看向我时又道:「还有一部分乘客没到,你们且先等车外等等。」
闻言,众鬼们先是面面相觑,又跟我翻来覆去确认了好机会。
确定灵车不会再消失,他们才飘向四面八方隐匿了身形。
突然,我的裤脚被扯动了一下。
我低头看去。
就见一个约莫刚出生不久的鬼婴,正咧着嘴仰着牙花子冲我笑。
他身上不断有血水留下,很快淌了一地。
见他实在坚持,我弯腰将鬼婴抱起,拦在怀中逗弄。
不知道大伯夫妻俩怎么跟其它人说的。
没到半小时。
苏家其他人就都面带急色,陆陆续续赶来了。
我挥了下手,屋棚的木板门打开,来人一个接一个跑了进去。
当然,我也没错过他们路过金灿灿的灵车时,眼中浮起的贪婪。
跟在众人身后,我抱着鬼婴飘了进去。
这鬼婴大约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,瞧着人多了,居然拍着手笑出了声来。
「大哥,」二伯最先开口:「你这会儿把我们叫来,是想好要跟我们大家伙儿平分那辆车了吗?」
所有挤进屋里的人,全都将目光落在了大伯和大伯母身上。
直到这个时候,他们才发现,以往最爱叫嚣的两个人,今天居然格外安静。
他们分别瘫坐在屋子一角,俱是神情麻木、眼神空洞的模样。
「爸,妈?」
大堂哥凑了过去,他估计以为这夫妻俩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闹矛盾。
结果他手才碰到大伯母的胳膊,一道尖叫骤然乍开。
「啊啊啊啊!」
大伯母好像惊弓之鸟,她撇开众人,一路跪着爬到我的遗照前,再次「砰砰砰」磕起头来。
「别,别动我,我打过电话了!求你放了我、放了我吧!」
众人这才看到,她那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。
早已经血肉模糊。
「妈!」大堂哥大喊一声,径直上前想把大伯母扶起来,却毫不留情被后者推开了。
事到如今,众人才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「不好,这屋子有古怪!」
二伯突然大喊一声,他当初也在爷爷身边待过一段时间。
就算不知道那灵车的用途,大约也知道爷爷在做什么不可说的营生。
可惜,他明白得太晚了。
16
喊完那一嗓子,二伯拔腿就要往出跑。
可还不等他抓到门把手。
我挥一挥衣袖,两片薄薄的木板门,再次紧紧闭合,彻底锁死了。
打不开门的二伯彻底慌了。
他冲回大伯身边,惊慌失措地握住大伯肩膀一叠声问道。
「大哥,大哥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到底为什么把我们叫回来?你说话啊!」
奈何,大伯这会儿已经给不出他任何回答了。
他呆滞地坐在地上,活像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泥塑。
二伯万念俱灰,他颤抖着松开大伯。
摇摇晃晃站起身来,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,咽了口唾沫,倒退两步扶着墙,惨白着一张脸喃喃自语。
「完了,我们都完了……」
「建峰!」
二伯母一个箭步冲上去,扶住自家男人,急声道。
「大哥他到底怎么了?什么完了?你到底在说什么啊?」
二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。
只怔怔盯着我的遗照发呆。
这下。
在场所有人都慌了。
三堂姐冲出来,扯着二伯的衣服直晃:「爸,爸你说话啊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你说话啊!」
看着以往,每次见了我都颐指气使的三堂姐,此时惊惧万状的模样,我几乎要忍不住痛快笑出声来。
我的视线,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划过,轻声道。
「别急,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。」
话音落下。
我将抱在怀里的鬼婴往外一抛:「去,好好吓唬吓唬他们。」
鬼婴咯咯笑着,四肢着地飞快爬到了二堂哥脚边。
「嘻嘻。」
下一秒。
鬼婴阴森可怖的声,回荡在屋棚内。
「什么声音?!」
阳气最弱的二堂哥最先听到鬼婴的笑声,他大喊一声,又往人群中窜了窜。
「那有什么声音,哥你别胡说!」三堂姐颤声道。
听不到?
那我就来祝你们一臂之力吧!
心随意动,我十分体贴地打了个响指。
与此同时,鬼婴的笑声再次响起。
「嘻嘻。」
17
「啊啊啊啊啊!!!」
三堂姐几乎被吓疯了,她像没头苍蝇似的,想寻求其他人的庇护。
可在场其他人,也没几个比她强的。
他们歇斯底里的尖叫着,怒骂着,你推我搡着想要离开屋棚,甚至为了谁能离屋门更近而大打出手。
不过才是一声笑。
竟然就把他们吓成了这副样子。
真是群废物。
我又吹了声口哨,鬼婴像是听懂了我的命令,沿着二堂哥的裤腿开始一路往上爬。
没爬得高一些了,这小鬼还会咬一口二堂哥的腿,作为对自己的奖励。
「腿!我的腿!」
二堂哥痛苦难当想要去捂腿,可刚低头,就正好对上了鬼婴那张青灰色的脸。
「啊啊啊啊啊鬼啊!!!」
他惨叫一声,旋即「咚」地一脑袋栽倒了地上。
「啧,废物。」
我忍不住骂出了声。
不过鬼婴倒是没让我失望,眼见这个玩具没了,就有满地乱爬着开始找下一个玩具。
最终,他选定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,表姐。
他还在笑。
阴恻恻的笑声回荡在门窗封死的屋子里。
怎么听怎么叫人毛骨悚然。
当然,那也只是活人的想法而已。
我个鬼认为,这鬼婴还挺可爱。
经过十几秒的翻山越岭,鬼婴终于爬到了三表姐脚边。
他抓进表姐的裙摆,开始吭哧吭哧往上爬,依旧像之前那样,没爬高一截就会在表姐腿上狠狠咬一口。
「鬼、鬼!」
表姐吓得直往后退,想要甩掉鬼婴。
但事与愿违,鬼婴依旧紧紧攀在她腿上,没有半点被甩掉的架势。
「妈!妈救我我啊!这个鬼要杀了我!!!」
表姐疯了似地冲到她亲妈,也就是我姑姑身边。
有了鬼婴的助力。
我还什么都没做呢,他们自己就乱成了一锅粥。
18
十几分钟后。
玩儿够了的鬼婴,打着哈欠窝回我怀里。
被折磨够呛的众人,这才察觉到我的存在。
「苏了了!」
二堂姐失声尖叫。
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,她脸上的血色就退了个干干净净。
我居高临下看着她,视线从她被冷汗糊了妆,变得格外丑陋的脸上划过,看向了屋里其他人。
「想要灵车?」
我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,问道。
在场每一个人敢说话,他们全都脸色惨白望着我,眼中惊恐毕现。
「了、了了!」
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姑姑颤声道:「了了,我们知错了,你放过我们吧,咱、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啊…」
一家人?
我冷笑着,转瞬飘到她面前,厉声道。
「我活着的时候,你,还有这些人,可从没当我是一家人过!」
姑姑被吓了一跳,忙不迭往后躲到了自己丈夫身后。
我一挥手,直接从她丈夫身后,把她扯了出来。
姑姑四肢扭成诡异的角度,痛苦万分却又无法反抗。
我凑到她眼前,面无表情问她。
「当年,你明知道你丈夫对我做过什么,却怪我搔首弄姿勾引他们,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家人?」
那时候的我反抗不得,只能选择忍气吞声。
但今天。
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!
19
「二伯。」
我又出现在二伯面前,轻声问他:「大伯说,我爸妈的死,跟你们兄妹三人都脱不了干系,这是真的吗?」
他刚要开口,我抬手阻止了他的话音,好心劝告他。
「别想糊弄我。」
二伯打小就是兄弟姐妹中,身体最不好的那个。
现在看来。
大约是因为心眼太黑,才会如此吧。
听到我的警告,二伯沉默良久,才磕磕巴巴开口。
「了了,当、当年是二伯猪油蒙了心,这、这才干出那种事儿,求你…求你放过我这一次,我以后肯定…肯定每天给你们一家三口上香,逢年过节都会去祭拜你们!求你,这次就饶了二伯吧…」
放过他?
我放过他,我爸妈就能死而复生吗?
看着二伯因为恐惧,脸上彻底扭曲的五官,我沉沉看了他一眼,转身飘开了。
「所有人,面朝我的遗照跪下给我磕头,什么时候我喊停了,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停,记住了吗?」
他们操持着或僵硬或发软的四肢。
纷纷面朝着我的遗照跪下,在他们磕下第一个头的前一秒。
我把爸妈的牌位,一左一右放在了我遗照两侧。
虽然不能让爸妈活过来。
但这罪,他们总该要赎上一赎吧。
第一个头轻飘飘磕了下去,我不满皱眉,旋即挥手,空气中凝出十几只无形的手掌,按着他们的脑袋,用力磕了下去。
「砰!」
「砰!」
「砰!」
「砰!」
整齐划一的闷响,不断在屋里响起。
没人有力气开口求饶了。
所有人的额头都变得血肉模糊。
我满意地咂咂嘴,笑道:「这才对嘛,磕头赎罪,心诚则灵。」
20
一直到夕阳西下。
我才准许他们停止磕头。
即便如此,其中也有几个人,因为体力不支早就晕了过去。
虽然,不论他们醒着还是晕了。
只要我想,他们就能一直把这头磕到天荒地老。
「我没见过我爸妈,不过听你们先前说起,我爸当年活生生被货车碾成两截,到死都还攥着给我买的衣服,最终连眼都没能闭上。」
「我妈刚出产房,就被你们告知了我爸的死讯,一时没撑住也跟着我爸去了,直到呼吸停止前一秒,都还放心不下的望着我。」
我望了望向窗外渐渐下沉的血色残阳。
回头看向屋子里这群,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,就亲手害死了我爸妈的刽子手。
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,甚至连畜生都不如。
我上前珍而重之地收起爸妈的牌位,抱着鬼婴飘出了屋棚。
「是时候上路了。」
我打开屋门,对上了一双双死灰复燃的眼睛。
勾起嘴角,旋即,骤起的阴风吹到了屋子里还在燃烧的那对白色蜡烛。
「哗!」
火舌瞬间随风而起,张牙舞爪扑向了那些人。
「啊啊啊啊!!!」
又有人发出尖叫,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互相踩踏着往门口冲来。
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时。
一道看不见的屏障,将他们阻隔在了门内。
可笑。
他们怎么会以为,我还会放过他们?
「了了!饶命啊了了!求你了,放过我们吧!!!」
绝望中,二伯母用力拍打屏障,满脸血泪地向我求饶。
我飘过去,隔着屏障与她四目相对。
「二伯母,当年你不顾我妈妈刚生产完,绘声绘色把我爸死讯告诉她的时候,又想过要放过她吗?」
二伯母如遭雷击,整个人僵在了原地。
她嘴唇颤动,却再说不出来半个字。
下一秒。
熊熊火光扑面而来,彻底将所有人吞噬其中。
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。
我目光一错不错落在他们身上,看着他们在火海中痛苦挣扎,看着他们在明明看到了生路却始终无法逃脱的绝望中。
变成了一具又一具,动作扭曲的焦尸。
21
忽的一阵阴风刮来,我扭头看去,看到了刚巧落在我旁边的黑无常。
「值得吗?」他问我。
火光穿过我透明的身体,铺满整条漆黑街道。
值得吗?
我也曾这么问过自己。
「值得。」
不需要思考,我脱口给出了答案。
旋即,我听到他沉沉叹了口气:「因果循环,即便你不出手,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。」
我还想上次那样耸了耸肩,语气满不在乎道。
「到底是给了我生命的父母,为人子女者,总不能对他们的枉死置若罔闻。」
黑无常叹了口气,没再说话了。
我明白,今天之前,我或许真能去阴曹地府当差。
但今天之后,我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,或许就连他都不得而知。
「无论如何,多谢八爷之前的几次好心劝告。」
我转身面向他,诚心实意向他道谢。
黑无常抿抿嘴,依旧没有开口。
随后,我见他一抬手,宽大的袖口中蹿出一条锁链刺入火海。
紧接着。
十几个惨不忍睹,还处在初死时混沌状态的鬼魂,就被那勾魂索勾了出来。
我认真数了数。
一个不多一个不少,整整齐齐十三口人。
「那这次,就有劳八爷了?」我试探一句。
黑无常横了我一眼,说:「车钥匙既已回到你手中,那这次就还由你送这些魂魄去地府。」
行吧。
也算是善始善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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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车车灯大开。
先前躲起来的十几只笨鬼,再次争先恐后涌了过来。
看到有无常大人在,又立马规规矩矩排好队,格外乖巧地上了车。
等黑无常把苏家那十几口也赶上车。
我钥匙一转,踩下油门。
灵车晃晃悠悠向前开去,不多时,来到了一扇紧闭着的,刻有栩栩如生黄泉彼岸的大门前。
一脚刹车,灵车停了下来。
「轰隆隆!」
大门徐徐打开。
阴森鬼火跃然而起,指出前往幽冥的路。
我最后回头看了眼身后亮起万家灯火的人世间。
然后。
开着这辆纸扎的灵车。
没入前方漫无边际的黑雾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