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佚名
主角:裴礼,姜云华,宋阶,玉儿
分类:短故事
2024-10-11 13:01
第1章 01
相识十年,裴礼给了我一场浩浩荡荡的婚礼。
婚后他待我极好,事事有回应事事都答应,许愿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京城女郎人人艳羡,道我嫁了个绝世好男儿。
谁都未曾料到,三年后,他会用铁骑踏破我侯府大门。
一夜之间血流成河,无人生还。
而我,连带着腹中三月胎儿,也被他活活烧死。
重生一世,我望着眼前清冷孤傲却唯独对我温柔的少年,笑出了声。
「裴礼哥哥,你不是说爱我吗?若是我想要你一只手,你待我如何?」
1
我重生了,重生在与裴礼成亲的前三个月。
这时候我对裴礼早就情深意重,他也借着我对他的偏爱以及父亲对他的信任在朝中展露头角。
人人都说裴礼虽为罪臣之后,心性坚韧为人聪颖,年纪轻轻在政务上便有此成就,有为官之才,再加上为人恪守本分,洁身自好,对姜家三娘——也就是我偏爱至极,在青年之中是惊才绝艳的好男儿。
于是劝说父亲给我们定亲。
父亲疼我,不愿这么早就将我嫁为人妇,迟迟未作决定。
可那年祖母突发疾病,我前往灵山寺祈福,却偶遇山匪,可巧不巧的是,那么多的姐妹和随行丫鬟,匪徒单单将我掳走了去。
父亲寻求多日未果,已经心生绝望。
最后是裴礼单枪匹马深入匪营,最后负伤累累地带着完好无损的我回到了侯府。
也就是这件事,我名声大跌,裴礼却赢得父亲的信任。
他主动向父亲提亲,说愿意护我一辈子,不离不弃。
后来我嫁给了他,带着满腔的期待与爱恋。
再后来,他率领铁骑踏破侯府大门,上上下下三百多人,被他一夜屠尽。
我也被活活烧死在那个漆黑的夜里,带着无尽的恨意与绝望。
我自认为他年少孤苦,对他多加照顾,以为给了他一个家。
但我没有想到,在他心中,侯府从不是他的归宿,是他的垫脚石,投诚书。
他的野心勃勃,冷酷无情,我在最后一刻才看清。
身上的灼烧感还隐隐约约作痛,我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中完好无损又娇艳美丽的面容,缓缓红了眼眶。
2
「小姐,今个儿去灵山寺,该穿素净些好,您瞧瞧这件素青色的如何?」丫鬟玉儿自门外踏入,脸颊还带着些许红晕,她怀里抱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裙子,朝我问道。
我目光透着镜子缓缓落在她手中的裙子上,又转移到她的脸上。
忽然想起前世在山匪营中听到的话:「那么多女郎,我们没有抓错人吧。」
「上面人说了,就是这个穿绿色的,你瞧瞧除了她,还有谁穿这个颜色的衣服?」
前世的我以为这只是个巧合,未曾深究,但如今看来,却处处可疑。
「玉儿。」我目光落在镜子中玉儿红扑扑的脸颊上,开口轻声问:「你侍奉我几年了?」
玉儿有些狐疑地看着我,但还是乖乖的回答:「回小姐,玉儿自七岁时就跟着小姐了,现在已经有十年了。」
「十年,」我呢喃一句,一种被背叛的情绪油然而生,迅速笼罩了我的心间。
我忽地冷笑一句:「十年了,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?玉儿,且不说你跟着别人算计主子够你死几回了,就你私会外男这件事,也该扒了你的衣衫丢出去!」
玉儿闻言,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,她从我冰冷的眼神中回想起我是如何嚣张跋扈、持强凌弱的性子,知道我若是开口,必没有回绝的可能。
但是她还是抱有了一丝侥幸心理:「小姐,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,奴婢从小便跟着小姐,对小姐自然是忠心耿耿……」
她既然妄图用这么多年的感情换取我的心软,那正是中我的下怀。
「行啊,」我扭过头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:「那你就穿这件衣服替我上路,如何?」
2
玉儿和裴礼侍卫的事情我是一年后才发现的,只不过那时候我和裴礼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,知道他们早就互通款曲我也没有觉得生气,而是给他们赐了婚。
我没想到玉儿这么早就和那小厮勾搭在了一起。
我也没有想到,前世让我身败名裂留下一身阴影的事故,竟然是裴礼一手策划。
想起前世种种,我恨裴礼几乎恨的想要去活剥了他。
但理智告诉我不可以。
裴礼这人心胸狭隘瑕疵必报,更是心机深沉冷酷无情,我必定要找个合适的法子让他再也爬不起来。
我吩咐人将玉儿打扮成我的模样塞进了马车里,她的嘴唇堵着纱布,身上还穿着那件碧绿色衣衫。
而我,则在他们离去后坐着另外一辆马车换了道走。
待我上了灵山寺烧完了香,按官路返回时,果然看到半山眼聚集很多人。
马车行至跟前,便被士兵拦住,「这边不许通行。」
丫鬟道:「放肆,连侯府小姐的马车都敢拦!」
我挑帘望去:「发生什么事了?」
士兵都认识我,很快反应过来,连忙找人去禀报。
很快远处的山路上便传来马蹄声,人群错开列道,两匹汗血宝马飞速奔了过来。
随着缰绳收紧,马发出嘶鸣,尘土落下,稳稳停在马车前,其中一人立马翻身而下,走到窗边。
「阿华,你可受什么惊吓?」他声音清冷中带着些许关切,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,正是裴礼。
我挑开帘子,却没有回他的话,而是直接抬眸往另一辆马上看过去。
马上坐着的男人身材高大,面容俊美,他的一双眼生的温和,宛若三月春风,能融化人心头的雪。
此时此刻他背着光,面容看不清楚,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「今日的事我已经知晓,心里甚是惶恐。」我心里一跳,垂眸,轻声说道。
裴礼立马开口:「我送你回家。」
他面容生的这般清冷,平日里也高不可攀的模样,此时因为我而露出了心疼的神色,行事又处处妥帖有担当,当年的我心动也是情理之中。
可如今,我必不会重蹈覆辙。
「裴礼,你还是去忙那边的事吧。」我忽略他眼中的关切,抬眼去看马上的人:「宋阶,本小姐命令你保护我回家。」
裴礼闻言,眼里露出不可置信地情绪,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宋阶,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,连话都未说出口。
宋阶也愣住了,握着缰绳的手指攥紧了。
沉默了好一会儿,他才低声「嗯」了一句。
3
宋阶是裴礼的好友,两人一冷一温,看起来性子不和,为人处事却出了奇的合拍。
前世我与裴礼青梅竹马,他在我们家学堂结交了宋阶,因和他一起探讨时事而冷淡了我,我还因此恼火过,罚他在冰天里给我下河抓了十条鱼才能赎罪。
那时候他完全可以买来鲜鱼敷衍与我,可裴礼没有,冰天雪地里,他亲自去了城内湖中为我抓鱼,但不小心落入水中,发了好多天的烧,还因此烙下病根。
我记得那一次我心疼又愧疚,哭着跟裴礼道歉。
那时候他躺在床上病殃殃,用那双温和的眼神看着我,扯着苍白的唇缓缓道:「华儿不必因此愧疚,是裴礼身体不行,辜负了你的期望,而不是你的问题,是我疏忽了你,我向你道歉。」
那时候京城里好多人都说姜家三娘嚣张跋扈,家里人也都在劝我收收脾气,可只有裴礼,只有他跟我说:「华儿只要保持初心就行了,裴礼会用尽一生来护你,让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。」
我对他的心动从来不是一瞬间,而是一件一件小事堆积起来的。
而正是那一件事,我不再管他的交际圈,甚至让父亲给他引荐了许多志趣相投之人,裴礼过的更加顺遂了。
也正是那一件事,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宋阶这个人,并且发现了他的秘密……
「三娘子,到了。」
一道声音响起,温润如玉,如同一双手,温和地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。
我挑帘而出,门口已然聚集很多人,我的父亲母亲,哥哥姐姐,还有祖母。
他们看到我,纷纷红了眼眶:「三娘,你平安归来就好。」
看到上辈子横死的亲人们都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,我眼眶一红,重生后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情绪。
「爹,娘,祖母,华儿不孝,让你们担心了……」
4
玉儿很快就被找到了,在匪营里衣衫凌乱,伤痕累累,她身上还穿着我给她的淡青色衣服,已经碎成布片了。
山路遇匪,而我却惊险又刺激地躲过了这一劫,而贴身婢女则代替我被掳走,是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有蹊跷。
玉儿被压到大堂,还预想陷害于我,哭诉着道:「是小姐让我穿的这件衣服……」
母亲抬起茶盏便砸向她的额头:「贱人,我问的是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?!」
这件衣服是玉儿的老相好给她的。
但她不愿意说,一口咬死这是我给她的。
想着跟在自己身边十年的丫鬟竟然被一个男人迷得失去了心智,不惜用加害自己主子的方法求取信任与青睐。
我坐在上位,拨了拨自己的蔻甲,笑道:「玉儿,你难道真的想一辈子毁在这里吗?你也跟了我十几年了,我什么样的手段你可清楚的很。」
玉儿咬紧牙关,愣是一句不说。
她不说,我也不强求,交人把她关进柴房,任何人不准靠近。
这条消息很快传入裴礼的耳中,晚上,他带着补品亲自来了侯府。
父亲对他有惜才之心,更何况他平日里对我十分偏袒宠爱,便没有把这件事往他身上想。
我没有像以往一样那么积极地去见他。
而是慢吞吞的吃了晚饭。
等过了会,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,才只身去了后花园。
裴礼就站在那里。
昏暗光线下,他身形修长,雪衣黑发,他眉目低垂,安心专注,正站在池边看着池里的莲花,听到脚步声了,方才回眸。
「三娘……」他唤我,改了名称,几分忐忑。
我停在他几步开外,目光落在他的脸上,又很快的垂下眸:「裴哥哥。」
「我这两天不是故意不来看你。」裴礼看到我有些委屈的模样,又改口说:「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了,我来向你赔罪。」
他一副愧疚的模样,像是真的关心我,我有些想笑,却忍住了。
嘴里有些恼意:「你拿什么赔?」
这语气就像是平常的样子了,裴礼盯着我看了半晌,唇角微微一扬,又迅速落下。
他早就对我胸有成足了,我这才发现,他在我这里的演技竟然是如此拙劣。
是装也懒得装吗?那为何上辈子的我发现不了?
「三娘,裴礼知错,不应因为小事而忽略你。」
见我眉头一皱,似有动容,裴礼又转声道:「只是那日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宋阶……」
他说到这顿了顿,便没有再说,尾音有些落寞的样子,似乎十分难过。
「裴礼。」我抬眸静悄悄地看着他的眼睛,忽而一笑:「你知道为什么我选他不选你吗?」
「不知。」他的嗓音有些发涩。
其实他早就知晓我在怀疑他了,毕竟那件绿色衣服他可比我清楚得很,可尽管如此,他还是在装。
看着他那双充满不解的黑眸,我忽地想起来上辈子临死前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模样,那时候的他可真是冷漠。
尽管侍从说我已怀有身孕,尽管我眼泪落了满脸,尽管我们早上分别前还互相拥抱了,他亲吻我的侧脸让我乖乖呆在家。
他还是那样冰冷的看着我,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可他现在是这般的「爱」我。
我真想现在就给他一巴掌。
想给就给,我姜云华从来不是隐忍之辈,前世裴礼无数次的暗示我要做自己不要压抑本性,这一世,我肆意惯了,也并不想换一种活法。
第2章 02
于是我趁着裴礼没有防备,抬手就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。
啪……
清脆响声顿了好一会儿,裴礼才缓过神抬手抚脸,眼神有一瞬间的阴戾。
他眨了眨眼,哑声:「如果打我你就能消气,你继续打。」
我捏了捏发麻的手掌,冷冷地看着他:「裴礼,你滚吧,我不想再见你。」
裴礼从未想到我会这么冷漠,闻言脸色一僵,在我脸上停了好几秒。
半晌,他才微微扯唇:「三娘,我知你是生我的气了。」
「我生你什么气?我又没有受伤,我也没有被掳走,我更没有受到惊吓,我根本不需要你。」
「我说了,我只是厌倦你了,这么多年我跟在你身后,早就腻了。」
「裴礼,以后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。」
我这番话说的毫无情面,无比的骄矜傲慢,是平日里的侯府姜三娘。
我在外面面前便是这般无理取闹的性子,只不过对裴礼,我温和了许多。
因此此时此刻,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,身体微微摇晃,目光受伤地看我,手指骨节捏的泛白都一句话没说。
我翻了个白眼,从他身边错身而过。
裴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隐忍颤抖:「三娘,我知你是生我的气,我不会放弃的。」
5
此后的日子里裴礼经常送些小物件和饰品来侯府,我一件不收,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。
裴礼也亲自来了侯府几趟,我统统不见,他也不催,只身一人在候客厅从白天坐到晚上,然后孤身离去。
父亲也觉得稀奇,我以往最是喜欢裴礼,如今怎么这般冷淡疏离。
我想了想,还是说了实话:「前几日山匪之乱,女儿怀疑与裴礼有关系。」
「怎么会这么说?」父亲很惊奇。
对裴礼的事,我不打算向父亲隐瞒。
重生一世,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了关于裴礼的一些细节和预知未来的能力,而我本身就是个胸无点墨的,谋略什么的根本比不过裴礼这只老狐狸。
仅仅靠我一个人,肯定斗不过他。
「父亲,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去裴礼家中玩?那日其实我并没有立刻见到他,而是在后花园乱逛,结果我竟然看到了他和三皇子在一起……」
点到为止,父亲在朝中辅佐多年,知道私自结党营私巩固势力的罪过。
更别说当今太子仁慈悲悯,心怀天下,而三皇子蠢蠢欲动,欲夺皇位不加掩饰。
侯府是坚定的拥护太子,是太子党派,对三皇子一派的人十分厌恶与防备。
朝堂风云变幻,诡计多端,即使裴礼师出我父亲,是他最得意的弟子,一旦与三皇子扯上了关系,父亲也不得不多加防备。
一旦裴礼做的不够谨慎,只要被查出来,他也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而我现在要做的,就是摧毁他的意志,打击他的自信,他行事固然谨慎,但在慌乱之余,也一定会露出马脚。
6
再见裴礼,是在太子东宫开的赏花宴,我乘着马车抵达门口,正好看到裴礼站在门口。
他看到我的马车,阔步走来,眼神温和似带惊喜:「三娘,你来了?」
他朝我伸出手,「我扶着你。」
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。
「怎么?裴公子自诩清高也这般下贱,连马夫的活都抢?」
我这话一出,周围寂静无声,裴礼的脸色瞬间苍白。
我冷笑一声,无比倨傲:「既然想让本小姐下车,那你便跪下来当踩脚凳,这样的话,我勉为其难地可以接触你那肮脏的身体。」
我这般嚣张跋扈地挫了裴礼的面子,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难堪,寻常人早就心生愤恨了。
可他没有,他只是呼吸放缓了几分,眼睛闭了一瞬,又睁开,扯着唇道:「三娘,你说笑了。」
「你以为我在开玩笑?」我冷哼一声,「既然玩不起,那你就给我滚。」
附近已经站了许多贵女,纷纷对我指指点点,对裴礼心疼不已。
我才不在乎。
我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宋阶,脸上立马扬起了笑脸,朝他挥了挥手:「宋阶哥哥,好巧啊,你也在!」
裴礼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斑斓,他看向宋阶,眼神已然带了猜忌与怀疑。
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,我早就摸清了他的性格,清冷孤傲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自卑敏感、生性多疑的心脏。
我对他和宋阶的态度转换,一定会引起他对宋阶的怀疑。
听到我的呼唤,宋阶显然有些惊讶,但还是走了过来。
「姜小姐。」他嗓音温和低沉,几分疏离与冷淡。
我朝他甜甜道:「不要叫姜小姐,像之前那样叫我三娘就好了。」
「宋阶哥哥,你扶我下车。」
话落,周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。
裴礼因为那一句「像以前一样」,看宋阶的眼神已经浸了寒意,像是阴狠的毒蛇。
而宋阶,听到我的话后目光便停在我朝他伸出的手上,根本没有察觉裴礼的表情似的。
片刻,他喉结微微一滚:「嗯。」
伸手接住了我的手。
我侧过身子跳下车,自动忽略了身边的裴礼,弯着眼睛笑:「宋阶哥哥,我们进去吧!」
宋阶抿了抿薄薄的唇,又顿了一下:「嗯。」
他没有看裴礼一眼。
7
我当众羞辱裴礼的事很快就传遍京城,据说当日赏花宴裴礼都没有进去,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离去了。
偌大的宫道中,裴礼的背影萧条落寞,像是被抛弃的狗。
我嚣张跋扈花心浪荡的名声再次败坏了不少。
宋阶也觉得不解,在赏花时轻声问我:「三娘,为何这般?」
我装作没听到,专心致志地看花:「这花真漂亮。」
宋阶便叹了一口气,没有再继续追问。
等到快走到人群时,我才突然出声:「宋阶。」
「嗯?」
「我这么做,不也是随了你的意?」
我微微歪头看他,眼睛弯起,看起来十分无辜,
「你不开心吗?看到裴礼出丑。」
宋阶微微一愣,随后笑意不达眼底:「那就谢过姜小姐了。」
我没说话,无视宋阶的探寻眼神,扭头继续去看花了。
当天晚上,父亲前来寻我:「三娘,你果然没说错。」
仔细询问,才得知原来裴礼在回府以后就和三皇子碰了面。
来禀报消息的影卫说道:「属下本以为那是个寻常的侍卫,没想到竟然是三皇子。他们假山密室内见面,属下只听到些许内容。」
说到这,影卫抬眼看了看我,似是犹豫,但还是继续道:「三皇子欲裴礼娶三小姐为妻,从而取得侯爷的信任,获取侯府机密,前段时间山匪之事,便是三皇子吩咐玉儿给小姐送去标志性的衣物……」
我闻言,两眼一黑。
原来玉儿喜欢的不是侍卫,而是装成侍卫的三皇子!
那我上辈子把她嫁给了裴礼的侍卫,不给她牙都恨掉了!
我和父亲当即叫人把玉儿带了上来。
这几日她过得不好,瘦了不少,抬眼看我,眼里终于有了些许畏惧。
我开门见山地一拍桌子:「玉儿,你好大的胆子!和皇子私通,你可知这该诛你几族!」
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诛,先恐吓了再说,气势来了就行了。
玉儿听到皇子两个字,瞳孔一缩,「你,你怎么知道!」
「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,玉儿,我实在没想到你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,竟然被别人屏蔽了去!」
我痛心疾首:「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?」
给了什么好处,还能给什么好处。
玉儿这种年龄的人是最好骗的,一点温情一点宠爱,一个拥抱亦或者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诺言。
都会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。
我想起了前世的我,也是这般。
玉儿闭了闭眼睛:「我不会背叛他的。」
「背不背叛不是你说的算的,玉儿。」我爹这时候开口了,嗓音威严:「你身份卑贱,这件事一旦曝出,对他名声影响极大,他定不会承认的,到时候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为惜,」
「倒不如现在就说明白了,我和华儿会尽全力保你一回。」
玉儿的眸光闪了闪,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眼神慢慢绝望起来。
我察觉到她的动作,忽地想起了上辈子和我一起走的,还未出生的孩子。
我放下茶盏:「玉儿,你自己一个人死了也就算了,你的孩子呢,你一点也不想让他出生吗?」
8
三日后,宫里举办赏花宴会,邀请各家小姐前去赴宴。
我未婚,自然拿到了请帖。
临走前,我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玉儿,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手,然后坐上了马车。
皇宫中好几个皇子未婚,此次宴会也是借着赏花的名头给他们挑选妙龄少女,我见到三皇子攥着酒杯阴冷的看着我,便谨慎地不敢多动。
片刻,娘娘们吩咐我们去前往后花园赏荷花。
就在我们前进之时,玉儿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袖,我知道是三皇子叫她去了。
我心微微沉了沉,示意她先前去,随后在后花园乱逛,正好瞥见道路上站着的两个人。
一个是当朝太子,一个是……宋阶。
我心思一动,朝他们缓缓靠近,随后在路过荷花池时,我尖叫一声,身子一扭,「一不小心」掉进了池水中。
这边的动静太大,顿时惹起别人注意,小姐们纷纷跑过来喊人。
宋阶看到池中不停扑腾的我,二话不说跳进水中把我捞起。
我脸色苍白,不停地咳着水,声音发抖:「我的腿好疼,好疼。」
其实这已经是三月的天了,一点也不冷。但是看到我这样,女眷们都很担心:「姜三娘的丫鬟去哪里了?怎么不在,这怎么办,她的腿抽筋了,没人带她去偏殿……」
宋阶这时候出声:「我带三娘去吧。」
他抬手把我抱在怀里,不费一丝力气,我暗戳戳地睁开眼,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神。
又慌忙的闭上眼睛。
宋阶抱着我走到偏路,见我还闭着眼,低笑一声:「还不下来?让我抱一路?」
我闻言脸一红,立马从他身上跳下来:「你怎么知道的?」
宋阶说:「就你那演技,也就骗骗姑娘们了。」
他在调侃我。
我冷哼一声,朝前走:「那你不也是乐在其中。」
「什么?」宋阶的声音有些低。
我不说话,继续往前走,待走到一处偏殿时,我忽然脚步一转,往里面走去。
宋阶不解,但还是跟随着我。
我脚步放轻,走的近了,便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从禁闭的房门中传出。
「玉儿,你好香啊。」
「让我抱一抱……」
「不要……不要!」
我和宋阶面面相觑对视一眼,随后我咬着牙狠狠地踹开了门:「何方歹徒!竟然调戏我家丫鬟!」
房门大开,玉儿衣衫不整地缩在床里,而禁锢着男人胸膛袒露,他转过头……
正是三皇子!
宋阶一个没忍住,笑出了声:「三叔,原来你好这口……」
8
三皇子荒淫无度,昏庸无耻,罔顾人伦,对着侯府一个低贱的丫鬟「念念不忘」,甚至还要强上。
东窗事发,皇帝勃然大怒,在这时候,我父亲联合一众大臣呈上三皇子欲夺位篡权的证据,一下击的他再也爬不起来。
三皇子被贬为庶人流放,和他一众的大臣也被打击,连带为他求情的娘娘,也被打入了冷宫。
他再也翻不了身了。
这事发生,裴礼当天便找到了我。
他对我的温和已经快要维持不住,但还在伪装:「三娘,为何这件事我不知情?」
事情到此刻,我也不想与他装下去,于是便冷笑着道:「为何要你知情?好让你去告密吗?」
裴礼脸色一僵:「你知……你知我对你是情深义重,对侯府忠心耿耿。」
我也想不明白。
裴礼是罪臣之后,他八岁那年满门抄斩,唯独留下了他。父亲见他可怜,又实在孤傲如松,有才气,便收留他当门徒,在学堂学习。
分明侯府给了他这么大的恩情,使得他没有在外界饿死,但他为何前世要灭了侯府满门。
重生以来我经常会做梦,梦到那个月圆之夜,我中秋回门,却见平日里最雄伟的爹爹被割了喉咙,阿姐被士兵压在底下凌辱,阿娘要去阻拦,却被一刀捅了心脏。
我被玉儿推到了小门,她哭着让我快跑,声音抽噎着说:「小姐,侯府人都要死了,他也要杀了你……」
她说:「小姐,玉儿对不起你,玉儿不该让你嫁给他。」
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条路,我冷汗汵汵地往前跑,每一步都潮湿昏暗,血腥味缠绕在我周围,耳畔总是响起阿姐死去的惨叫,我捂着耳朵向前走,像是在走一条没有回头的断头路。
我躲到了我和裴礼认识的地方,一个废弃的土堡内。
可他还是找到了我。
铁门被推开,我看见裴礼微微俯下的身子,他的脸在月光下照射的有些发白,他的手上还渗着血,他不是我的夫君,他是来索命的恶鬼。
他朝我道:「三娘,手给我。」
我摇着头往后退。
裴礼也往后退一步,他站直了身子,漆黑眼眸垂着看我,居高临下,高高在上。
他转过身,嗓音如同沁了冰的铁:「倒油,烧。」
9
我软弱,我怕死,我娇蛮,我不够聪明,我嚣张跋扈,恶毒至极。前世的我是这般,这一世,我没有任何的改变。
只是有一点,我不会再继续喜欢裴礼了。
父亲对裴礼的冷淡让他察觉到了危机,三皇子已经倒台,他该跟谁示好显而易见。
可裴礼不知是蠢还是如何,竟然认为是因我冷淡他,导致我父亲也冷淡他。
他来到侯府门口,默默地跪在了石板地上,周围的人来来往往,他挺直脊背,满不在乎,惹的人对父亲指指点点。
父亲气的直接摔了书:「这个裴礼,要做什么!」
当有人去赶他走时,他却道:「我要见三小姐。」
我去了门口,专门让人搬了椅子布置了茶桌,一边喝茶一边看他跪。
裴礼看到我,眼神一亮,立马起身:「三娘……」
旁边侍卫立马上前,把他牢牢按住。
「不是要跪?那就一直跪着好了。」
我冷笑着说道。
旁边站着的人果然对我十分不满,指指点点,我一个眼神扫过去,他们便闭上了嘴巴,默默走开。
正午当空,热浪层层逼来,像是一个巨大的猛兽,要把人吞吃入腹,裴礼脸被晒的通红,热汗直往下落。但他的毅力强于旁人,尽管这样,他还是一声不吭。
只默默地看着我。
我觉得有些乏了,打了个哈欠,准备回屋小睡。
裴礼却在后面喊:「三娘。」
「三娘,给我一个理由。」他声音有些沙哑,十分酸涩,他也很疑惑吧,为什么我突然就对他没有兴趣了。
见我顿了一下,裴礼说道:「你给我一个理由,我就不再纠缠你。」
我转过头,笑着望着他:「那你求我。」
裴礼顿了顿:「求你。」
「哈哈哈哈。」我捂着唇大笑出声,觉得畅快无比:「裴礼,你现在就像一只狗一样。」
说罢,我笑容一收:「来人,把这只狗给我丢远点。」
裴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被晒的没了力气,被几个男的举着他也挣扎不动,只能嘴里不住地喊着:「别碰我。」
侍卫们可不听他的。
直接把他丢在了大街上。
10
裴礼这人最擅长伪装隐忍,我觉得他可能是爱过我的,在前世相处的十年里,他看我的眼神总是与别人不同的。
但他野心太大,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也太大,三皇子让他扫清一切障碍,裴礼便一个不留。
他对我好是真,但狠心冷情也是真。
年少成名给他带来了高傲,自尊,别人的附和和围绕,可我一点点击垮了他笔直的脊梁。
三皇子之事后,父亲对裴礼的厌恶不加掩饰,他本就依托侯府才有此盛名,离了侯府的信任,他在京城的日子过得难多了。
再见裴礼,是在酒馆,远远的看到两个人在打架,周围人围得很多,我凑近了看,才发现竟然是裴礼和宋阶。
裴礼最近瘦了很多,脸色也变得很差,他是文人,武力值根本不够和从小练武宋阶抗衡。
于是被宋阶按在地上,掏的鼻青眼肿,涕泪横流,哪里还有往日清冷公子的模样。
裴礼看到了我,眼睛一亮,立马朝我伸出手:「三娘,三娘!」
我厌恶地皱眉:「再叫把你舌头割了。」
裴礼便沉默了,目光仍然紧紧盯着我。
宋阶停下了打人的动作,抬起头来,我才看到他唇边也带了血迹,目光阴冷,有些唬人。
他看到我,眼神微微一动,脸上挂上了温和笑容:「三娘。」
我没有拒绝,反而掏出手绢递给了他。
裴礼从地上爬起来,瞪着宋阶,咬牙切齿道:「宋阶,是不是你引诱三……姜小姐,她以前分明对你不屑一顾的!」
宋阶十分无语,擦着嘴巴根本不说话。
裴礼又看向我:「姜小姐,你看,宋阶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,他狠辣无情,你看他把我打的!」
他说着,伸出胳膊给我看。
我却往后退了退:「裴礼,你现在真丑。」
裴礼的脸瞬间就僵硬了。
半晌才干巴巴道:「你都没有心疼我……」
说着,还伸手理了理衣服,整理了头发。
弄完,他又继续说:「姜小姐,你真的不要被宋阶屏蔽了,你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,他……」
宋阶眼神一冷,一拳落在他侧脸。
裴礼被打的飞了出去,落在地上吐出两颗牙齿,他一边咳血一边笑道:「宋阶,我说中你的心事了是不是?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……」
宋阶转过身,对我微微一笑:「他脑子混乱了。」
「嗯。」我垂眸浅浅一笑,「宋阶哥哥,我先走了。」
宋阶攥紧了手帕,沉沉地看向我:「我洗干净还你。」
我点点头,转身准备离去。
裴礼却一反常态地爬着跟上来,我上了马车,他就一直跟在我的后面,一边跑一边哭。
「三娘,你回头看看我!」
「三娘,我要死了,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。」
我被他吵的烦躁,停下马车,挑帘看他。
他脸上肮脏无比,眼神却一瞬间亮了:「三娘,我真的很爱你,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。」
短暂地沉默后,我轻声开口:「裴礼,你真的很爱我?」
裴礼点点头,眼底闪烁的光芒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惊喜。
「那你怎么证明?」我缓缓露出一个笑容,目光停留在右手上。
我永远的记着它,就是这只手,握住了剑,杀了我满门,就是这只手,轻轻一挥,带来的飓风吹盛了烈烈的火,将我吞噬殆尽。
「不如,你就把这只手送给我吧。」我歪了歪头,看他。
裴礼瞳孔微缩,往后退了一步。
旁边侍卫却上去一把拦住了他。
我抽出侍卫腰侧的刀,狠狠地挥了下去,凌厉白光一闪,血液喷溅,裴礼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右手落了地。
与此同时,他的身后一道箭破风而来,带着强有力的气势,要穿透裴礼的胸膛。
侍卫眼疾手快,掏刀拦住了它。
裴礼顾不上右手落地的痛,一屁股落在了地上,他盯着地上的箭,喃喃道:「是宋阶,是宋阶要杀我。」
我垂眸,「为何?」
「因为……因为!」
裴礼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因为第二根箭,从他后背直接穿过。
他倒在地上,死不瞑目。
11
裴礼死在了我的面前,刺激太大,我躲到侯府呆了许久未曾出门,给太子举办的选妃宴也没参加。
之后太子南浔,宋阶跟随其右,他不知跟太子说了什么,回来时皇帝便为我们指婚。
我拒绝了。
宋阶不解,询问我:「三娘为何?你分明对我是不一样的。」
我垂眸轻轻一笑:「怎么不一样?我对待你便像哥哥一样,一样的尊敬与钦慕。」
他便无话可说。
半晌,才哑声道:「你知道我是心仪你的。」
「是心仪我,还是我侯府的权力?」我索性不装,睫毛一抬,目光清凌凌的直逼着他:「宋阶哥哥,莫要多说,以免伤了情分。」
上辈子我就知道。
宋阶和裴礼能玩的来,不是因为他们志趣相投,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样的人。
一样的阴狠算计,一样的惯于伪装。
上辈子侯府之乱,裴礼率人踏平我侯府,何尝没有宋阶的推波助澜?
与裴礼的阴奉阳违不同,宋阶为世子,他与太子和三皇子玩的都近,在每一方面前都能说得上话。
上辈子三皇子得势,他便主动进言让裴礼屠我满门,以示裴礼对三皇子的衷心,而自己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,剥离地清清楚楚。
这辈子他依旧想这般,可未曾料到我侯府掰倒了三皇子,怕身份暴露,故杀害裴礼灭口,又想向太子投诚,欲娶我为妻。
这跟上辈子的裴礼有什么区别?
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朝堂算计,知如果还继续待在侯府,必定还会经历这种风雨。
我不想再嫁人,想独自出去见见外面的河山。
于是我与爹爹门下的一个平民子弟成婚,他虽在爹爹门下学习,却志不在朝堂,更有文人风骨,想着隐居之乐。
我们成亲一年,走遍了南方水乡之地,听到了咿呀唱腔,看到了山川河流,两年,踏上了北境草原,见到了风吹草低,牛羊初现的壮阔场景。
三年,我有孕了。
回到了京城边的菩提山上,搭了两间茅草小屋,白日里看雾山云海,夜晚坐在门口秋千上数着星星。
十月后我生出了个女儿,她刚出生时浑身通红,像是被烧伤了似的。
夜里我做了个长长的梦,梦到上辈子我胎死腹中的孩儿在我面前笑着,她生的十分可爱,很像我,一点也不像裴礼。
她撅着圆润润的嘴巴朝我道:「娘亲,我找你找了好久呀。」
我摸了摸她的头:「那你找到我了吗?」
「找到啦。我要成为你的新汝汝啦!」
醒来,我起床看了看摇篮里的乖女儿,又看了看睡在我旁边的丈夫,独自出了门。
天渐渐的亮了,云海扑雾,翻涌成团,过了一会,太阳缓缓升了起来。
突然觉得背后一沉,原是丈夫给我披了一件上衣,他坐到我旁边,摸了摸我的头。
「莫要多想了,往事不堪回首,前路……光明灿烂。」
我偏目看他:「何以看出?」
他微微一笑,把我的头扭向前面,「且看。」
只见面前,云海翻涌,万籁俱寂,刹那间,一声鹰鸣,一道霞光破万丈。
来日之路光明灿烂。